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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仪也见过太多蝼蚁般的百姓,因一捧掺了沙的糙米争得头破血流。
一箪食,一豆羹,得之则生,弗得则死。
不争,是因为从来没有失去过。
只有挣扎于生死与温饱之间的人,才会拼尽性命争夺能争夺的一切。
伏在床上的郁仪苦笑了一下。
如同永定公主那样,获得最纯粹的快乐,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太奢侈了。
如此太平地过了五日。
到了第六日时,郁仪已行走如常。
这几天太后都不曾传召她,倒是默许永定公主偶尔跑来和她说说话。
因为她拿给公主的两本书,公主只能私下里偷偷看,看得有什么疑虑,她便记下来找郁仪解惑。
她再也没提起过陆,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个人,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这日午后,张濯派人给郁仪传话,让她出宫一趟,说是答应她的事有了些眉目。
郁仪知道他说的是吴阅先的事。
按理说吴阅先受过廷杖后理应即刻踏上流放之路,但在太后的优容之下,为他宽限了七日,许他在京中略略将养身子,再离京赴广宁。
郁仪换了一身衣服,将那枚白玉?放入怀中,和孟司记打了一声招呼说若公主找她,告诉公主她出去了,便从东华门出了宫。
张濯的马车停在宫门外,成椿坐在车辕上百无聊赖地发呆。
看到郁仪,立刻清了清嗓子:“主子,苏侍读来了。”一面说一面对着郁仪挤眉弄眼。
张濯听成椿说话如此抑扬顿挫,掀开车帘冷冷道:“你阉得倒是挺干净,都不用十二监的刀匠费功夫,就能直接把你送进宫去。”
郁仪没听见他们主仆俩的对话,走到车边时就见成椿像是霜打的茄子,瓮声瓮气道:“苏侍读请。”
待郁仪在车上坐定了,不由得多问了张濯一句:“他怎么了?”
张濯靠在迎枕上,给郁仪倒了一杯茶,淡淡道:“他想为自己谋个升官发财的好前程,我有心要助他一臂之力。”
这话音才落,就听成椿在外头哀声道:“奴才知错了,再也不敢拿大人和苏………………”
后半句被他猛的咽了下去。
张濯打量了郁仪一番:“伤好了?”
“好了。”郁仪道,“前两日就好得七七八八了。”
“到底还是你年轻。”张濯点了点茶盏,“今日不是顾渚紫笋,换了班章普洱,温补些。”
郁仪端起茶盏笑:“大人说这话,像是比下官大很多似的。
“大你十岁还不够吗?”张濯弯唇,“十岁都不止呢。”
郁仪已如过去般生龙活虎,倒是张濯身上的药气依然有些重。偶尔苍白着脸低低咳嗽两声,像是病还没好的样子。
她歉疚地对他道:“大人还没好全吗?”
“好多了。”他换了个姿势靠着,将放在手边的一个盒子递给她,“杏脯和糖炒栗子。”
郁仪接过又有些不好意思:“其实我平日晚上也不吃东西的......”
张濯蹙着眉又咳了两声:“怎么,我的东西比不得旁人的?”
“不是。”郁仪见他不大舒服的样子,心中愧疚之意更盛,只得默默接过来,“多谢张大人。”
于半明半昧的灯影之下,张濯眼底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笑意,声音低且沉:“嗯。”
马车行过小半个时辰才停下。
张濯将郁仪带到了京郊的一处民房里。
面阔三间,左右是厢房,院子当中种了两棵石榴树,停着两只灰喜鹊。
院中是一口太平缸,团团荷叶下面是两尾肥嘟嘟的金鱼。
看上去倒是一派宁静祥和。
郁仪用试探的目光看向张濯,张濯对着她微微点头:“吴阅先在里头,为了能给他好生医治,这几日我都用一个死囚在狱中暂时顶替他。”
“但他执意去广宁,不肯改头换面。”
张濯的目光落在郁仪发间那根熟悉的木簪上,复又垂下眼:“我许诺你的事已经做完了,你承诺我的,可都还记得?”
郁仪说过,若拿到账簿,会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张濯。
她微微仰起头,感受着初夏的风拂过面颊。
鱼翻暗藻,莺管垂杨。
“好。”她如是道。
22、乐游曲(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