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、乐游曲(三)

郁仪看着他走近,开口道:“现在,张大人想要如何处置我?”
张濯不是没考虑过追查苏郁仪的身份,他也知道郁仪的身份并不简单。但他始终觉得,人都要有自己的秘密,他不能越界。
所以他只动了些手脚,把郁仪在松江官府的户帖都做了调换。
除了他之外,再没有人能知道她来自哪里。
他其实有些后悔自己没有顺着扬州那条线再追查下去,他知道凭借他的消息网,很快就能查到郁仪的来历。但他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,因为他想要郁仪能心甘情愿地放下戒备,告诉他这一切。
张濯道:“我与你早在一条船上,处置你岂不是要将我一道拉下水去?”
他叙述的看似是实情,言语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偏袒之意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郁仪没动,张耀扬眉:“怎么,要我请你不成?”
“为什么会如此信我?”
她眼睛微红着,泪痕犹在,眼睛里只有倔强却没有脆弱。
张濯平声道:“那你又为何信任我?敢将这欺君之罪说给我听?”
“凭你的直觉?”张耀的目光虽不犀利,却也不容被欺?。
郁仪掀开衣袍,轻轻跪在张濯面前,她仰起头看着他:“我想求张大人帮我。”
“我用受杖刑换来了陛下的信任与怜悯。太后虽对我有所责怪,但却让永定公主来看望我,我推测她会比之前更加愿意用我。"
她顿了顿,继续说:“张大人也不必担心我不可控,我现在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张大人的手里,就等同于给了你一把随时能杀我的刀,我会心甘情愿、不遗余力地为你所用。”
“而且我和张尚书的心愿是一致的。赵公绥虽居首辅之位,这个位置难道傅次辅当不得、张大人也当不得吗?我只要赵公绥死,首辅是谁又与我何干?”
“我是秦楼楚馆长大的人,便是张大人要我去以身待君,我也绝无二话。”
苏郁仪在利用她能利用的一切,包括她自己。
哪怕先前张濯还担心过她会对皇帝起了不该起的情愫,此刻他也已经懂了。
郁仪心志坚定,头脑清醒。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也知道自己能给予别人什么。
她在用她的一切向张濯开出价码。
“张大人,谈信任如果太荒谬,我们不如谈一谈利益。”
前世,郁仪起初和他并不亲近,所以他没有听过她说的这一席话。而如今,苏郁仪从他的言行中发现了他下意识的关照与亲近,才在如今向他投诚。所以今日,不论她有没有那道那本账簿,她都会把自己的身世向张耀全盘托出。
她受伤后的示好、今日展露的脆弱,都是她对他的利用。
郁仪对他有戒备,利用反而比张濯来路不明的信任,更让她觉得安全。
张濯很清楚这一点。
但奇怪的是,他对这种利用并不反感,甚至有些骄傲。
越靠近她,越能理解她。
对于她前世的选择,张濯便能稍稍释怀。
张濯问: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赵公绥的命。”她答。
张濯知道,这是一条处处艰辛,危机四伏的路,一旦踏入便再不能回头。
他也知道,自己一向不希望苏郁仪卷入纷争,所以过去屡屡回绝她。
但这次他终于答应下来:“好。”
她纵然跪着,却并不弱。张濯倾身来扶她,郁仪就着他的力气站直身子。
在张濯的注视之下,她亦如当时,举起自己的手掌:“愿与张大人盟誓。”
张濯看着她纤细的手掌,不盈一握却又力逾千斤。
他将自己的手与她相贴。没有声音,像是两棵树,安安静静地缠绕生长在一起。
“不负此心,必守成约。
*
等十日养病之期满,郁仪便又回到了太后身边伺候笔墨。太后倒是一切如旧,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:“回来了,伤都好了吗?”
郁仪恭敬道:“都大好了,多谢娘娘垂爱。”
太后便点头:“哀家不想怪你,只是有些事你做得太没轻重,哀家不得不罚你。但这样也好,吴阅先是老臣,哀家也想留他一命,免得外头清议不好,台谏的口舌哀家也怕得很。”
按照约定来说,吴阅先今日应该已经离京去往广宁了,但郁仪知道,囚车里的人是早已替换过的死囚,吴阅先已经被张濯安排到了京城郊外安置起来。
日子还像以往那样不声不响地过,只是今日眼见着伺候的孟司记她们都换上了喜庆颜色的衣服。郁仪在这方面有些迟钝,刘司赞带人端了几大盘衣服料子进来,对着太后道:“这些料子都是今年新供的,说是为贺娘娘芳诞,挑的都是宝项莲花的
纹样,缀以金银绣线,叫做灯笼锦。”
郁仪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,如今已进了六月,太后的千秋节正是在七月里。
刘司赞特意找了个好时候,太后才看完了折子,正在喝茶休息。也难得有心思来看看这些从各地送上来的孝敬。
“这匹紫红色的倒是不错。”太后笑道,“拿去裁件衣服吧。余下几匹可以赏给各家王妃,哀家记得梁王妃一直在求子,把那匹石榴花的料子给她吧。”
梁王妃。
久未曾听过这 -->>